《Endless blue》
上篇见主页
03.没有光的地方
至从那次比赛过后，田柾国就对闵玧其产生了一些好奇心。人在好奇心这一块儿，是真的挺难隐藏的。比赛过去后，田柾国经常会刻意转到三班的门口去看看，但是每次都没看到闵玧其，加上现在是高三，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别人班级门口转悠。于是田柾国便从其他和闵玧其比较熟络的同学要来了联系方式。
当夜，田柾国便带着联系方式的便条去了学校的电话亭给闵玧其打电话。他已经有四天没见到过闵玧其了，每次路过他们的班级也没有看见他，所以田柾国便在怀疑他是不是请假了。总而言之，总得要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不来学校了，否则他一定会疯掉。
田柾国满心期待地拨通了闵玧其家里的电话号码，可是接听的人却不是闵玧其，而是一个听起来声音略微尖细的女人声音。那人有些强势地发问过来:“你找谁？”
田柾国听声音是个女人声，便反应过来，想必一定是闵玧其的妈妈，于是道:“噢！您好！请问您是闵玧其的妈妈？我是闵玧其隔壁班的同学，我有点急事想要找他，请问他在家吗？”
“他？他不在。他已经一个月没回过家了。”
那女人说完这句话，便挂掉了电话，没再留给田柾国任何一个说话的机会。从女人说话的语气上来看，闵玧其跟家里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或者说这个女人，应该不是他亲生妈妈。这么想着，田柾国就更加担忧了起来，闵玧其到底会去哪里呢。
时间像蜗牛在田柾国的心中爬行着，每一分对田柾国来说都是缓慢前进，重击出伤口，那血液仿佛心中就要生起藤蔓长出一朵朵玫瑰。闵玧其，他自封为自己的缪斯，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过学校了。就在田柾国打算腾出时间去打探闵玧其平时都去的一些场所以及消息的时候，闵玧其出现了。本以为是雨过天晴的暖阳，但是那天的太阳却陨灭了。
闵玧其跪在国旗下面，希望学校应允他的退学申请。在他人生中最至关重要的时刻，他放弃了一切。至此，流言四起，所谓关于闵玧其的各种黑料史全都被扒了出来。什么抽烟喝酒，喜欢夜场蹦迪，还喜欢和一些混混乱搞，等等。但无论他们怎么说，闵玧其根本不会在乎，因为这些他都没有做过，他一点也不会感觉委屈。他坚信着自己此刻做的这个决定一定一定是对的，因为他已足够勇敢，在所有黑暗中时。他在心中反复确认着自己的坚持。
他已经决定了，只要学校一答应让他退学，他就去杀了李。
闵玧其就要解脱了。只要他一想到这里，他就会止不住的兴奋。可一想到他即将失去抚平他内心罪恶感的惩戒，他又觉得快要失去呼吸。不过也好，李死了，闵玧其也不必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闵玧其是这么想的。
而在另一边的田柾国始终也想不明白。他也不敢逃课冲出教室去质问闵玧其为什么，质问他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不是因为田柾国是一个懦夫，而是因为他没有使得他必须冲出去质问的理由，包括那一份属于他的鲁莽勇气也没有，他必然得专注地坐在这里上课才是正确的选择。不过，想必闵玧其也不会和田柾国说的。以田柾国的敏锐度来讲，他从来不会看错人。闵玧其就是那种什么都不会说给别人听的人，一个人承受着所有难，故作英勇的一种人。况且，田柾国与他还不是深交之友，所以无法以所谓他的缪斯的荒诞名义，去驳回闵玧其的选择。因此，因此田柾国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但这绝不是源自于他的正义感或者是所谓想要理解的心情，他的的确确的是在为闵玧其担忧着的，只是他不知是以何为名义罢了。
况且他也不需要有任何名义。担忧一个人，那就要担忧得纯粹，没有目的，才能叫做担忧。包括心痛也是。
所以田柾国才体验了人生中第一次为一个人感觉到心痛，原来是如此的快乐，即便是他坐立难安，还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再或者是加上先前的那些担忧，他的成绩也下滑不少，也不为所惜。但也不全是负面影响，闵玧其对田柾国来说，在文艺方面的学绩倒是有所提升。因为这全都是闵玧其的功劳。每一个人都是一种影响力，必然会使得什么提升，又使得什么堕落的，所以没有什么人是完全无用的。
由于学业的压力，对于几节课连上都不在话下的田柾国来说，现在却变得异常的痛苦与煎熬。在下了课以后，他还没来得及去厕所解决生理问题，就向闵玧其的位置跑去。
校国旗位于整个操场的正中央，操场的四周都被绿植围堵着，阳光正肆虐着闵玧其的每一寸白玉似的皮肤，红在向外渗透，汗珠滚滚。田柾国的脚步由远至近，脚步声愈发明析，在闵玧其快要昏倒过去的瞬间，田柾国的双手接过了他孱弱的身体。田柾国的阴影遮住了强烈的光线，闵玧其睁开眼睛，与田柾国的视线靠得很近，他的瞳孔中还透露着几分带有悲伤的愤怒。田柾国这才开口问他:“还好吗？”
“一切都不值得了。”闵玧其说着，随后把臂膀从田柾国的手中挣脱，遂站起身，继而道:“你知道我从不拯救任何人吗？”
“那是因为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田柾国不太明白，有些茫然无措间只得跟着闵玧其的动作一同站起来。他不明白闵玧其在说些什么，只是刚才他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情绪很明显，且让田柾国记忆犹新，无法挥之散去。
站在烈日下的少年，被紫外线曝晒着，蒸汽似的热潮在四周滞留着。没人在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直至围成一个中间只剩田柾国与闵玧其两人的圈。更加没人在意的是，比起人们的舆论，人们的冷漠更为可怕。
“我要报仇。”闵玧其沉默良久，才凑到田柾国的耳边说完了这句话，突然一位中年男子从圈外冲了进来，他赫然朝闵玧其大吼道:“简直胡闹！你几天不来上课，就想着放弃前途了是吧！”
“我要你管！你他妈的算老几！”
“我他娘的是你老子！我不管你，你还真以为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吧！快跟老子回家！别在学校丢人现眼！”中年男子语气凶巴巴的说完后，便要伸手去拉闵玧其的手。
“滚。别碰我！”但闵玧其却一把甩开了，对此表现出满脸厌恶的表情。
田柾国看着中年男子和闵玧其突然起了冲突，但却也不好插手，没想到闵玧其的爸爸会来，想必是班主任给他的爸爸打了电话接到通知来的。毕竟像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而闵玧其也从一个成绩还算优异的学生，瞬间成了一个臭名远扬的不良青少年。
就在这时，闵玧其还和父亲僵峙时，专职教2、3、4班的数学老师——李挤进人群来。他今日穿着白色的纯色短袖t恤，照旧戴着银色镶边的眼镜，略削瘦的身材略显老态，但单从他的相貌看上去却比较精神，他的手中还抱着教学备案本和课本。他穿过人群到闵玧其面前，闵爸爸便不再与闵玧其争执些什么了，随之闵玧其也安静下来。李首先第一句话就是向闵爸爸问好，遂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时，斜睨了一眼在旁的田柾国，又把目光转向闵玧其的侧脸，停留片刻，他躲开闵玧其回予过来憎恨的眼神后说道:“闵同学，先同你父亲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多和大人沟通，别作大脾气，父母亲送小孩上学都是很不容易的。”
闵玧其不说话，也不再看他，大家在看到李来时就都安静了下来，包括围观的同学们都是。所以此刻的氛围格外的尴尬，为了缓解这份僵持许久的尴尬，田柾国便一把拉过闵玧其，抛下一句:“我先带玧其同学回去等上课，你们大人有什么话就再说吧！”
闵玧其就这样被田柾国从那样一个窘迫的氛围中解救了。而在拉着闵玧其奔跑的时间里，田柾国好像明白了一些关于闵玧其的东西。于是在一个已经不在他们视线氛围中的地方停下来，喘气。
“你刚才说的你要报仇难道是指数学老师？”田柾国待到气息平稳些才问，他看向闵玧其的脸，没见他回答，只有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地放空着。
“你还好吗？”
闵玧其仍旧不作答。
“你怎么了？”田柾国继续问，同时双手握住了闵玧其的臂膀，能够十分明显地感觉到闵玧其在颤抖，继而他开始皱眉头，表情是一件惊慌的模样。田柾国不知该再继续问些什么，下意识的一把抱住了闵玧其，并安慰着他:“我在。有我在，都会没事的。”
田柾国一边安慰着闵玧其一边将他抱的越来越紧，或许，唯有这样才能给到他一些安全感。在没有光的地方，让他感觉到漆黑的海上还有一块浮木同他一起飘摇。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在他眼里美的主角是因为受难才变美的，而他正是喜欢着这一份残忍美感的变态。
他在同情闵玧其的同时，顺便也同情了自己一把。
04.这世上本就没有正常人
经过那件事情以后，闵玧其还是退了学。不过对田柾国来说也不是一件特别坏的事情。因为他也因此与闵玧其保持了联络。他有时会写诗歌送给闵玧其，但是闵玧其不怎么懂诗歌这些东西，那些纸张一直被他搁在房间的角落。
次日，田柾国告诉闵玧其他要去参加一个人体艺术绘画比赛，所以想要请求闵玧其给他当一日模特。闵玧其一开始十分抗拒，因为田柾国说是裸模，后来在田柾国的各种劝说下，他还是决定帮他这个忙。
闵玧其如约来到一间比较隐蔽的画室里，整体氛围看上去还不错，大体的摆设都偏暖色调。田柾国搬过画板，穿上围裙去调好色盘，遂回来时叫坐在一旁的闵玧其脱掉衣服。前后他有些别扭地脱掉衣服后，田柾国把早先准备好的暖灯开启，然后搬来一个冰冷的，由钢制作的椅子叫闵玧其蜷坐在上面，无需露出私处。为了展现出闵玧其皮肤的通透性，也为了他也能更好的创作出一个完美的作品，田柾国可是废了不少劲设计这幅画的准备的。而在艺术面前的田柾国就会变得不再像田柾国，他变回了那个对美有着强烈感知的司汤达综合症患者。他看着赤裸的闵玧其，纤弱的身体里仿佛能够看到几近破碎的折叠感，于是田柾国画下这样的折叠感。在闵玧其的背脊里又仿佛看见了连绵不断，低矮的山脉，于是田柾国又画下这样的山脉。再细看，闵玧其的血管都是十分通透的，宛若十万朵玫瑰的浓浆，甜腻得让人难以自拔，于是田柾国画下玫瑰样子的血管。一副极具悲美完美作品，就这样完成了。
“好了，你穿上衣服吧。”田柾国说，声音几乎是颤抖着的，他落款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他全身上下都是无法抑制的颤抖，因为他能克制到现在不让自己晕过去，就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画的怎么样？该不会把我画的很丑吧。”闵玧其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随性地开着玩笑，然后扣着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时向田柾国的位置靠近。
“我…我自己缓一下……就好了…”田柾国说着一只手紧扶着画架，一只手示意闵玧其暂停靠近自己。同时他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所有的神经宛若小提琴的弦一般，被割扯着，兴奋得几近失去控制。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闵玧其问着，眉头也不自觉的紧了两分。然后他想起上次田柾国也莫名其妙的晕倒了，于是便问他:“你是不是一直身体不太好？”
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田柾国缓和许久。他顺着闵玧其半屈的身子抬起头看上去。闵玧其一脸担忧，田柾国与他的视线对上，瞳孔里反射出自己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很失落——为何这样纯白的一张纸，要承受被侵入污染的痛苦呢。可是，倘若看不见他痛苦，那么也就无法感知到他的美了。然后田柾国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说:“没事，老毛病。对身体没大碍。”而心中想的却是:一个完全纯洁的，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破坏和暴力的人，是十分危险的。而只有已经被污染的，满身疮痍，甚至精神痛苦的人才是令人放心的，因为那样，他就可以代替危险了。
因为他就是危险本身。
或许闵玧其对于田柾国来说就是如此吧。突然发觉有点离不开他了呢，田柾国心想。
“有什么事不要硬抗，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吧。”闵玧其闻声，遂作出安慰的话道。
但田柾国并没有立马回应些什么，而是看着手中你画笔沉默，心中那突如其来的失落感久久挥散不去。
“你不也是一直一个人独自硬撑吗？况且我的情况跟你也不在一个层次上，你不应该把一份关心分给我的。”田柾国说，起身离开画板走向卫生间。他是刻意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敢看闵玧其的眼睛，因为他害怕陷进去，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他的眼睛里有故作不经意的关心，即使短暂但田柾国是能够捕捉到的，因为他是自己的缪斯。
“我……”闵玧其被田柾国的这样突然的回应给弄的不知所措，他语塞地光吐出一个我便没再说些什么，四周陷入沉寂，除了田柾国在卫生间用水的声音。
“或许以后你可以和我说。”田柾国从卫生间出来不经意地说着。但闵玧其没有给他应答，顺着他站着的位置看去，发现他正盯着那副画看得入神。
“你觉得怎么样？”田柾国静默地看了闵玧其一会儿过后，他走近到闵玧其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着那副自己画的画。
“比赛过后这幅画可以送我吗？”闵玧其说，把实现转向田柾国的脸。
田柾国也把视线转向与闵玧其的视线对视，轻佻地说了一句“好”，两人便这样莫名地看着对方，默契地一言不发。
遂过了约莫一分钟过后，田柾国将脸庞缓缓靠近闵玧其，抬起下颌来，朝闵玧其的唇上凑紧。像是在被爱神的指引下，所有的虔诚都如期而至了。田柾国吻了他。
“你不觉得我不干净吗？”在被吻过后，闵玧其对田柾国也算稍开了些缝隙，所以他才这样问他。但要谈及完全信赖的话，他钥匙无法向田柾国完全敞开心扉，他仍对此充满质疑。
“因为我觉得，我需要你。你要是这么认为的话，那我应该也不是什么纯洁之人。”田柾国说，眼神里流露出真挚的情感。他是笑着说的，表情也同样坚定。
而闵玧其犹豫着。
“要不，我们在一起吧。”田柾国再次向闵玧其发出劝服信任的信号，在他犹豫的恍惚之间一把将他拥入怀抱中，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他缺失的安全感。然后没有给闵玧其任何发言的机会，他把嘴唇凑得很近，几乎贴在闵玧其的耳根，他继续对闵玧其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个人正常。”
那天很奇怪，就连闵玧其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再一次相信了一个人，一个他实际上并无依赖感的人。并且，他还答应了与他在一起。简言就是同意双方占有双方，身体以及灵魂这些东西。因为田柾国看起来，并不像一个是只占有一个人身体的人，那对他来说是没有吸引力的作为。
那么，不正常就不正常罢。如果自己不在意了，那么谁会在意又有什么意义呢。
tbc.
评论